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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書評2──《圍城》錢鍾書

「婚姻是戀愛的墳墓」

    吃夠了戀愛的苦頭(不論是苦戀、單戀、失戀)，也還是看不見一絲曙光，就像要死不死的人躺在路邊，聽天由命。──是我認為《圍城》的中心思想。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一聽到錢鍾書就會想起圍城，聽到圍城就會想到婚姻的鐵則──婚姻就像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衝入去，城內的人想逃出來，大概猜中了許多已婚人士的心聲吧？所以一炮而紅，紅得像<圍城>別無價值似的。。。故事背景是中日抗戰時期，小說的男主角方鴻漸是個留洋海外，偽造了份博士學位回國，故事的起始是回國途中的船上，鴻漸為人：「不討人厭，卻一無是處」(這是他後來的好友所形容的)

    船程裡，他跟同船的人往來，到處充滿著各家的是是非非──即使只是偶然同路的一船人也會互相勾搭、互相調謔、互相恭維、互相厭惡，鴻漸結交了一位鮑小姐，雖然對她的低俗感到"厭惡"，可是仍然又喜歡她的低俗，兩人對這段關係都不認真，互相調戲互相試探，直至船靠岸了，鮑小姐回到她未婚夫身邊，鴻漸也氣憤了一會，就轉身忘掉了她，之後又跟同船的老同學蘇小姐來往。

    懷著假的文憑光宗耀祖的回到家鄉不久，混了一些事情做，也是可笑可愛、不體面，鴻漸是新舊時潮交替時期裡，偏舊派的人，沒有跟上一代起衝突，反而還順著那潮流吃了些甜頭。

    男主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假文憑假風光，出洋留學跟出外流浪沒兩樣，名聲大，可本人卻是小人物，無益也無害於社會的小人物。

    而他身邊的事也不外乎是平常人家的小事，應付長輩，追求女生，被女生"追求"，他愛她，她又戲弄他，她又愛他，這種複雜的多角關係，讓鴻漸漸漸的明白愛情的本質，樂趣在於追，然後追不到，這才算是美好，旁邊又不時會有人來打擾，說三道四，把兩個人的事，硬要變成所有人的事，婚姻就是"兩家人"的事，所以婚姻才可怖，愛情才美好。

    他終於在厭倦了一大堆複雜的男女關係之後，要接受邀請到(下方)湖南的大學裡當教授，之後就跟本來是情敵後來成了知心友的趙辛楣還有另外三個人一同到遠方赴職，路途長而辛苦，為坐上車、為能有個舒適的旅館、為那緊掘的旅費，大家開始認清彼此，互相猜度的同時又不得不互相合作，這種長途的旅行，馬上就能看清楚一個人的真面目，於是一到目的地，就像"浪拍打著岸"馬上"謝謝再聯絡"就散開了。這一段佔了小說不少篇幅，我覺得它的寓意就像人生一樣，在路途上少不免會出很多意外，遇上很多其他人，看到不想看的東西，過著不想過的生活，有時少不免會想往回走。

    而差別就在於途程有目的地，到達到才是真正的開始，而人生卻只有"完結"。

    我覺得圍城的重點是在後面，前半部分是戀愛，後半部分是婚姻，被視作婚姻聖典不是沒有理由的──什至可以說，每對夫妻在結婚前都該看看這本書，作好了面對婚姻的心理準備。

    後半段，鴻漸因為被孫柔嘉「千方百計」地「算計」了，跟她結婚──柔嘉不是他最愛的人，什至只是對她有從好奇到好感的微妙感情而已，正想要過些平淡的日子，但好友辛楣被捲入了有夫之婦和學校校長的感情糾紛中，為了「遮羞」連夜出逃了，鴻漸不會做人，不小心說溜嘴，也被「文明禮貌」的給攆出去了。柔嘉也替著他一起辭職離開，在杭州過了一段「快活得不像人在過日子，倒像日子在人身上溜過」的浪漫日子，然後為怕兩人生命突然多了個人，不好看，就急忙在香港結婚。

    重回上海，兩個人與兩家人之間的各種恩怨情仇，是本書最最精彩而讓人慨嘆的部分，孫家嫌方家太老派太保守固執，方家嫌孫家輕挑不體面，兩家人各有不滿就分別發泄在兩家孩子身上，鴻漸、柔嘉各自受了氣，又在對方身上出氣。。。每天的吵架要活活地被氣死！

    柔嘉還未從香港回來，鴻漸拍了電報回上家老家請款的時候，明明家裡所有人都沒見過柔嘉，但她已經被鴻漸的兩個弟婦地從頭詆毀到腳，兩人以「看好戲」的心情等著看柔嘉怎樣「出丑」，由於柔嘉家裡新添了個弟弟，家人覺得送她讀完書結了婚之後就算盡了義，對她也不太照看，令柔嘉在不太清楚習俗的時候受了不少的閒氣，尤其是生性涼薄的兩個姑姑，唇槍舌劍的讓她一再難堪，然而丈夫卻沒有半點的理解和同情，什至氣上心頭還說：「像我這種無用的男人，虧得妳『千方百計』的來搶！」，氣得柔嘉哭笑不得。這也難怪！！鴻漸在外面同樣的受了那許許多多的閒氣！！工作上的不如意，使人瞧不起，父、母親的冷言冷語、柔嘉那厲害的姑姑的冷眼、傭人的閒氣和社交上許多的麻煩，回家怎還能有心情理解妻子的委屈？

    自此，夫妻倆之間領悟到在婚後，戀愛真像笑話，愛一個人，就要包容他所有的優缺點(這已很不容易)，還要包容他一家人的優缺點，什至包容他所有有人際關係的人的優缺點，花了一大把心血還得不到體諒，終日受氣也受夠了。。。除了看開，還是看開，愛情是什麼？笑話！所以婚姻的結尾都不可能有愛的存在了，只剩「恩情」，感激對方包容了自己一輩子，受了自己一輩子的氣。。。

    婚姻是以智慧來維持的，不是愛，《圍城》帶出這個真理，認真的看畢這書，才算是對婚姻是苦難的開始這點有了初步的了解，浪漫的夢也該醒一半了，所以衷心認為所有準夫妻都該在結婚前細看這本書，比一切實際的排場習俗要來得更實際。

這本書很值得買，在人生各階段翻看都會各有體會，不愧是學長所欣賞的書。

節錄──

「鴻漸這時候心像跟心裡的痛在賽跑，要跑得快不讓這痛趕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話，彷彿拋擲些障礎物，能暫時阻攔這痛的追趕。」

「為什麼心裡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來分攤？聚在一起，動不動自己冒犯人，或者人開罪自己，好像一隻隻刺蝟，只好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要親密團結，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

「一切會議上對於提案的贊成和反對極少是就事論事的，有人反對這提議是跟提議的人鬧意見，有人贊成這提議是跟反對這提議的人過不去，有人因為反對或者贊成的人跟自己有闗係所以隨聲附和。」

「話是空的，人是活的，不是人照著話做，而是話跟著人變。」

「辦行政的人有他們的社交方式，自己人之間，隨你臭架子，壞脾氣都行，笑容越親密，禮貌越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越深。」

「鴻漸咬牙來個綜合的咒罵：『to hell，滾你媽的蛋！』」

「可見結婚的無須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資本了。」

「同時也發現受了氣而有個太太的方便，從前受了氣，只好悶在心裡，不能隨意發洩，誰都不是自己的出氣洞，現在可不同了，對任何人發脾氣，都不能夠像太太那樣痛快，父母兄弟不用說，朋友要絕交，傭人要罷工，只有太太像荷馬史詩裡風神的皮袋，受氣的容量最大，離婚畢竟不容易。」

「現在想想結婚以前把戀愛看得這麼鄭重，真是幼稚。早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後，你總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早知道這樣，結婚以前那種追求、戀愛等等，全可以省掉。相識相愛的時候，雙方本相全收斂起來，到結婚還沒有彼此認清。」